坐而论道
张俊卿

中华文明博大精深的精髓就在于它的包容性和开放性,正是着这样的文化底蕴下,才逐渐形成了以儒、释、道为内核的文化脊梁。在此三者之中,儒、道是在华夏大地上生长而成的,二者之中,又尤以道家的理论显得精微玄妙。
  如果将人生比作一棵大树的话,儒家强调要尽力地往上长,不管你是在一片沃土还是在山间石缝,都要为迎接那最灿烂的一缕阳光而努力,这是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而道家则强调向下长,尽力把根梢扎向世界的最深处,尽力地涵养自己,丰盈自己。当风儿吹过的时候,哗哗响的是树上的枝叶而沉默无闻的却是深埋在在泥土里的根梢。根基的深浅也造就了自然界大树和小草的分别。这样的一种生命状态也正是道家所主张的“去动就静、去语就默、去显就隐、去群就独。”反观人世间也是如此,但凡有所成就之人,都是先有“根底盘深”,而后方至“枝叶峻茂”。大而论之,道家在很大程度上是讲的人生的根本问题,是从一个战略的高度去俯瞰人生,是一种人生境界的体现。
  至于道家所津津乐道的“道”究竟是什么,道家始祖老子不愿讲、不想说,也说不清。所以,他开始就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但这并不意味,“道”是虚无飘渺的,像流云一样,可望而不可即的。“春发嫩柳,夏举风荷,秋落黄叶,冬飘瑞雪”,寒暑的交替,四季的轮回,这是自然界的“道”之所在。“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卷云舒”,人事的更迭,利益的得失,丝毫不能动摇自己的内心,这是人世间的“道”之内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越接近“自然”,就越接近“道”,顺其自然,最后就会达到“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的“大道”。
  真正的“道”,说起来是“玄而又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老子强调真正的懂得“道”的人要懂得“和光同尘”,就是要在这滚滚红尘中,懂得收敛自己的光芒,不标新,不立异。在庄子的眼中,真正的得道之人,或许就是你身边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农夫,也或许就是一个四肢残疾的人,外表的残缺,却丝毫不能阻碍他们内心的丰盈。在人世间,他们也许是一只毫不起眼的毛毛虫,但在精神上他们也许就是曾在庄子梦里翩翩飞舞的蝴蝶。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间纷繁的万象,其根在“道”。只有懂得了“道”,才能以不变应万变。而这里最接近于“道”的是“一”,这里的“一”好似一汪波澜不兴的清潭,在庄子看来可以当作鉴照自己内心的镜子,故他借孔子之口说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这样的一面镜子存于心中,可以让我们时时地清醒地认识自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了解自己内心的真实愿望,也就可以止息许多不切实际的妄念,才会在精神上不懈怠,进而保持心境的纯一,这样的境界,无疑也是道家所追求的。了解自己,保全自己,才能更好地去了解别人,保全别人,这也是道家所倡导的“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这种由内向外的延展,也应合了儒家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观点。二者之不同正如曹胜高先生在其《国学通论》中所说:“一个讲先修道,一个讲先修身”而已,但其源起却似乎在冥冥中有某种契合。
  “道”,是这样恍惚不明,在世界上最具有“道”的特性,在道家看来却是最平常不过的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道”广布于天下,就像世界上的陆地被川谷和江海包围着。故道家也常用水的特性来比喻人世间的事情,如果一个人能够像水一样在人世间从容地生存,就会达到“七能”的境界。“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无论身处何方,都觉得是美好的天堂;无论在世事如何变迁,心灵都沉潜宁静;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都是一次心与心的交流;说出来的话语是那么的朴实真切;从政的话,天下就会不治而自治;处理事情也是那么的顺当妥贴;即使行动起来也是牢牢地把握时机。在现在人事纷繁的世界,道家就像一泓清泉,能够擦亮我们被俗世的凡尘所蒙蔽的心灵,让人与人之间回归最简单、最纯朴、最真挚的“淡如水”的本原。在这一点上,儒家与道家又一次默契地水乳相融。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也许,一切语言在它面前都是苍白无力,它需要你用心灵去体悟,用身体去践行,就像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呼吸感知着它。它已经内化进中国文化的骨髓,在我们华夏子孙的血脉上延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