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评析 YINGSHIPINGXI  
 

《铁皮鼓》的故事发生在二战前德国人和波兰人混居的但泽市,以威廉帝国、一战、魏玛共和国、希特勒上台,二战和二战后的50年代的德国小市民生活,作为故事的时代背景。小说向读者展现了一幅横贯德国现代史的写生画。然而,小说的叙述者却是一个奇特的人,用他特有的视角,使读者看到了叙述者的生活和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小说主人公奥斯卡是一个只有三岁孩子高的侏儒。“从我三岁生日那天起,我连一指宽的高度都不再长,保持三岁孩子的状态,却又是个三倍聪明的人。”川(’6页)所有成年人身材都比他高,而他在智惹方面却远胜过所有成年人。奥斯卡的侏儒身材,是他自己决定并自愿选择的。在他三岁那一年,他制造了一起从地窖台阶上摔下来的“事件”,作为自己不长个的理由,并使自己的父亲为此终生内疚。这一摔,也使他获得了一种可以通过叫喊粉碎玻璃的特异功能,从而使他拥有了一种坚持自己意志的武器。侏儒奥斯卡与外界的思想感情交流,则通过手中的铁皮鼓来进行。小说主人公奥斯卡的外在形象,绝无任何优美可言。谁会对一个身高一米二十三,鸡胸驼背的男子,发赞美之词呢?这一艺术形象,在德国文学史上绝无仅有。而作者对小说主人公的艺术塑造,却又是完全成功的。这一艺术形象最成功之处,在于作者把荒诞滑稽与现实生活完美地揉合在一起。小说的许多情节和描写是荒诞的,超出了现实生活中的因果关系和时空范畴的制约。但是,君特?格拉斯笔下的小说,绝非一篇童话,或超自然幻想的海外奇谈。与之相反,小说的发展紧扣历史现实,是德国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叶一段充满血与火的历史时期的缩影。
  奥斯卡在娘胎里,就有了超常的智惫。“我在娘胎里,只听到我自己的动静,只注意我自己在羊水里嬉戏,不受任何外来影响。因此我一生下来,就以批判的态度仔细听我的父母在电灯泡下讲他们出自本能的意见。”川(,页)奥斯卡的父母,以开一家殖民地商品店为生,生活小康。小市民的父母,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子承父业‘,把商品零售这一行发扬光大。然而,刚离开娘胎的奥斯卡,坚决拒绝了从商之路。“我表面上装成一个肉色鲜嫩的婴儿,大喊大叫,内心则打定主意,拒绝我双亲的建议,对于殖民地商店有关的一切,统统撤手不管……”。两只印瓦的电灯泡,是奥斯卡来到人世后,见到的第一束世界之光,它也象征着他即将面对的生活之路。然而,他早已料到世间生活的动荡与艰辛。因此,在电灯泡下,生命之路行将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失掉了对这种生活的乐趣。他似乎注定将孤独又无人理解地生活在人世间,直到那么一天,“一次一劳永逸的短路使所有的光源断了电”。这个在电灯泡下大哭大叫的婴儿的唯一强烈愿望,就是“重返娘胎头朝下的位置”。然而,“助产士已经剪断了我的脐带,一点办法也没有了”〔1〕(4l页)。
  奥斯卡出生的描绘,可以说是非常滑稽荒诞的。呱呱坠地的婴儿,内心却如成人一般地盘算着。初生婴儿的处境与对人生思考的成人般的严肃,形成一个十分荒诞的对照。然而,在这荒诞不经的背后,却是一种深思熟虑的思考。在二次大战后,存在主义在欧洲思想领域有着极大的影响。存在主义对死亡、性、社会关系、个体的人生观、生命的意义等等间题,作出了自己的独特解释,并使战后一代人深受其影响。存在主义使人用一种更广阔的视野,借助于想象一种星云的眼光,来看待个体生命,发现作为人的生活。每一个个体生命都在集中精力,认真选择,每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人都对自己的生活持一种十分严肃的态度,但又始终可能把一切认为严肃的东西都看作是任意的、可以怀疑的。“荒诞就在于我们忽视那些我们明知无法消除的怀疑,不顾它们的存在继续抱着几乎丝毫不减的严肃态度生活着。”[3]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强调荒诞之所以产生,正在于人们以更广阔的视野发现这个世界的杂乱无章和毫无意义,另一方面人自身又深含对幸福和理性的希望。人自身欲求统一的精神与令这要求统一的意念失望的世界之间的分离,是荒诞的根源。加缪的西西弗洞察自己处境的荒诞,但他并没有自杀或用别的逃避主义的解决办法,而是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命运和痛苦,坚定走向不知尽头的磨难,永远进行把巨石推上山顶的无谓工作,以自己的行动来反抗荒诞。尽管这样做,并不会改变自己的荒诞处境,但能使自己变得高尚。
  加缪把荒诞作为出发点,推出了人的另一种卓识,即在思想上超越自己,认知自己的真正处境的思想能力以及面对这种处境的精神,这无疑为经过战争的一代知识分子提供了极丰富的精神食粮。艺术家、作家们通过各种艺术形象和各种表现方式,把对这一主题的理解公之于世。在《铁皮鼓》中,君特?格拉斯通过主人公奥斯卡诞生的描写,充分表达了作者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在荒诞不经的背后,则是小说主人公所具有的深刻性、预见性和现实性。奥斯卡对自己的未来生活的优虑,绝非祀人忧天。作为一个有德国血统的孩子,他知道将来有一天会面临他的德国父亲所面临过的威胁:被送往前线去作炮灰,葬身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因为在那个时候,凡是多少能够挺直的男子,都被送到凡尔登去,让他们在法国的土地上由直立状态变为永恒的横卧状态。”[l](33页)奥斯卡似乎已经预见到了纳粹党就要得势自己的家园和别的欧洲国家一样,将毁于战火,而作为德国人,他也将被赶出自己的家乡,在自己的国家里作一个一无所有的难民。多年之后,当他年满30岁就要离开疗养院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应何去何从。对于小说主人公来说,他生活的岁月,真是充满了荒诞、野蛮和神秘。“黑厨娘”,这个儿时童谣中的人物,作为恐惧的象征,时刻伴随着他,害怕的阴影,时刻笼罩着他。难怪他渴望回到娘胎中去,在头下脚上的位置,可以与人世间的一切脱离干系。然而,脐带已被剪断,他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活在这世界上了。小说主人公奥斯卡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从三岁生日起,通过一次由他自己精心策划的“摔倒”事件,使自己“连一指宽的高度都不长”,永远保持三岁男童的身高。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加人成年人的社会,去历尽艰辛,饱尝痛苦。如果他的出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抛人人世”话,那么永不长高,则是对这种“抛人”的回答。正如奥斯卡用戏谑的口吻说到的那样:“我说了,我下定决心,我决定了无论如何不当政客,不当殖民地商品店老板,而是画上一个句号,就这样保持不变,保持现有的身高,保持这副装束,就这样许多年内不予改变。’,川(55页)荒诞在《铁皮鼓》中,作为一种艺术手法,表达了君特?格拉斯对德国现代历史和现实社会的认知。在那些反常的、在现实生活中不可思议的景象和情节的背后,是完全写实的、一丝不苟地注重事实的叙述方式和对不同历史特定时期和特定社会生活环境中的现实生活真实的写照。作者向读者展现了一幅又一幅小市民生活的生动画面:奥斯卡的母亲与两个男性—奥斯卡名义上的父亲、殖民地商品店老板马策拉特和波兰邮局职员、奥斯卡真正的父亲布朗斯基的三角恋爱,祖父祖母在土豆地里的神奇结合,犹太玩具商,德国蔬菜店老板,战后的黑市商人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