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唐律》特别注重贯彻战国时李悝《法经》所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的主张。主要体现在:(1)打击政治性盗贼:严惩谋反、谋叛、谋大逆、大不敬、不义等犯罪。(2)打击一般性盗贼。唐律中《贼盗律》占四卷,为分则中罪条最多者,共54条(其次为《名例律》共六卷52条)。(3)《贼盗律》中死罪条款近20条,是《唐律》12篇中死罪最多的一篇。(4)虽曰"谋反",词理不能动众,威力不足以率人者,亦皆斩。父子、母女、妻妾并流三千里。(5)诸有所规避而执持人为质,皆斩。部司及邻伍知见,避质不格者,徒二年。这是特别加重打击"绑匪"之类盗贼。(6)诸造妖书及妖言者绞。传用以惑众者亦如之。这是特别强调打击"妖言惑众"之类的盗贼。(7)夜无故入人家,笞四十。主人登时格杀者,勿论。这是授权百姓自己制裁盗贼。(8)窃盗,一尺杖六十,五十疋加役流。这是对最轻的盗贼"窃盗"也不轻饶。
(四)"准五服以制罪"——亲疏有别、尊卑有别
  《唐律》继承了自《晋律》正式入律的"准五服以制罪"原则,亦即在亲属相犯案件处理时秉持"亲疏有别、尊卑有别"的原则。主要体现在:(1)谋杀常人(未成伤者)徒三年;而谋杀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者(不问既遂未遂、已伤未伤)皆斩。谋杀缌麻以上尊长,流二千里,已伤者绞。但尊长谋杀卑幼,各依故杀罪减二等;已伤者减故杀罪一等。(2)常人斗殴未伤者笞四十;而殴祖父母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者,不论已伤未伤,皆斩或绞。尊长殴卑幼,折伤者,缌麻亲减凡人一等,小功大功亲递减一等。子孙违反教令而祖父母父母殴杀者,徒一年半;以刃杀者,徒二年;故杀者各加一等。(3)子孙告祖父母父母者绞;告发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者虽得实,徒二年。父祖告子孙、外孙、子孙之妇妾及己之妾者,虽诬告亦无罪。《唐律》的《贼盗》、《斗讼》律的这些规定,典型贯彻了儒家"亲亲尊尊"、"亲疏有别"、"尊卑有别"的伦理原则。
(五)"亲亲相隐"
  《唐律》继承了汉律以来"亲亲得相首匿"的制度,贯彻了儒家"亲亲相隐"的法律原则。《唐律•名例律》规定:"诸同居,若大功以上亲及外祖父母外孙,若孙之妇,夫之兄弟及兄弟妻,有罪相为隐。部曲奴婢为主隐,皆勿论;即漏露其事及擿语消息,亦不坐。其小功以下相隐,减凡人三等。若谋叛以上,不用此律。"这一条,可以视为《唐律》"亲属容隐"制度的总则。其含义是:所有同居亲属(不论服制)均可相隐,不同居的大功以上亲属亦可相隐,不同居小功以下亲属相隐也可减轻处罚。
  在这一"总则"之下有十方面的"分则"规定。(1)不仅藏匿犯罪亲属不罚,"及匿得相容隐者之侣(即亲属的同案犯)亦不坐。"(2)泄露通报捕摄消息令亲属脱逃者不罚;(3)审问官不得逼亲属作证,违者罪之;(4)不得告发尊亲属。告祖父母父母为不孝,处绞;告其他有服尊亲属亦有罪。被告发的尊亲属视同自首减免处罚(期亲以下尊卑"相侵犯"者可以告发)。(5)不得告发一定范围的卑亲属。"告缌麻小功卑幼,虽得实,杖八十,大功以上递减一等。"但父祖告子孙即使诬告亦不坐。(6)帮助父祖逃脱囚禁后不得因惧罚复捕得送官;(7)不得捕缚与自己共同犯罪的亲属赴官自首;(8)在审讯中不得已附带吐露亲属之犯罪者,不视为告发;(9)捉奸时因捕捉与亲属行奸的外人而牵露亲属之奸罪者不视为告发;(10)谋叛以上国事重罪不得相隐,必须告发。
(六)矜恤老幼妇孺
  《唐律》特别注重哀怜老幼妇孺。《唐律•名例律》:"诸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废疾,犯流罪以下,收赎;八十以上十岁以下及笃疾,犯反逆杀人应死者,上请;盗及伤人者,亦收赎。余皆勿论。九十以上七岁以下,虽有死罪,不加刑。即有人教令(唆),坐其教令者。"在"老幼"的认定上亦特别注意有利被告:"诸犯罪时虽未老疾,而事发时老疾者,依老疾论。若在徒年限内老疾亦如之。犯罪时幼小,事发时长大,依幼小论。"《唐律》还规定:"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废疾者,并不合拷讯,皆据众证定罪。……不得令其为证。"就是对于老幼,既不能考讯,也不能迫令其作证。对于妇女,《唐律》规定:"诸妇人犯死罪,怀孕,当决者,听产后一百日乃行刑。诸妇人怀孕,犯罪应拷及决杖笞,若未产而拷决者,杖一百;产后未满百日而决者,减一等。"此外,妇女除犯奸罪外,一般可以赎刑;妇女处死刑,一般绞于隐处。《狱官令》规定:"诸禁囚,死罪枷杻。妇人及流罪以下去杻,其杖罪散禁。年八十及十岁,并废疾、怀孕、侏儒之类,虽犯死罪,亦散禁。"
(七)重株连禁累人心
  《唐律》继承了先秦法家"令民为什伍而相牧司连坐"、"重刑连其罪"的主张,作出了许多加重株连以禁累人心的处罚规定。如《唐律•贼盗律》规定:"诸谋反大逆者,皆斩;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妻妾亦同)、祖孙、兄弟姊妹,若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不限籍之同异。诸谋叛者绞,已上道者皆斩,妻子流二千里。"这是唐律中最惨烈的亲属连坐。此外有"伍保连坐"即邻里连坐,"即同伍保内,在家有犯,知而不纠者,死罪徒一年,流罪杖一百,徒罪杖七十。其家唯有妇女及男年十五以下者,皆勿论。"有"保任连坐",《诈伪律》规定:"诸保任不如所任,减所任(者)罪二等。"还有"监临连坐",《斗讼律》规定:"诸监临主司知有犯法不举劾者,减罪人罪三等。纠弹之官减二等。"
(八)贵贱有别(官民有别)
  《唐律》贯彻了儒家"尊卑有等、贵贱有别"的"礼治"原则,强调官僚贵族的等级特权,强调百姓与官贵之间的身份差别。具体体现在"八议"、"上请"、"例减"、"官当"、"赎刑"等等制度上。除上节"官僚贵族法律特权"所述之外,典型的规定还有:(1)应议请减之人不合拷讯。(2)犯五流(加役流、反逆缘坐流、子孙犯过失流、不孝流、会赦犹流)之人,有官爵者,除名,配流,免居作。(3)五品以上,犯非恶逆以上,听于家自尽。七品以上及皇族若妇人,犯非斩者,皆绞于隐处。(4)无官犯罪,有官事发,流罪以下以赎论;其有官犯罪,无官事发;有荫犯罪,无荫事发;无荫犯罪,有荫事发,并从官荫之法。此外,在"十恶"中专设"不义"一条,加重处罚百姓、部下杀官长的行为。
(九)良贱有别(主奴有别)
  《唐律》还贯彻了儒家"良贱有别"的原则。在《唐律》中,良贱之分得到了法律的固定。唐代的贱民有"官贱"(官奴婢、官户、工户、乐户、杂户、太常音声人)和"私贱"(奴婢、部曲、客女)二类。《唐律疏议》公然称"奴婢贱人,律比畜产","不同人例"。《唐律•斗讼律》规定:"官户、部曲殴良人,加凡人一等;奴婢殴良人,加官户部曲一等。良人殴他人部曲,减凡人一等,殴他人奴婢,再减一等。"又规定:"主人殴部曲身死,徒一年;主人故杀部曲,徒一年半;部曲有过,主人处罚致死者,各勿论。""奴婢有罪,主人擅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之,徒一年。"我们与《唐律》中保护马牛的法条比较,就可知奴婢的地位还不如马牛。此外,唐律还规定良贱之间不得通婚,违者处徒刑。
(十)区分公罪与私罪(公私有别)
  《唐律》还有意区分公罪与私罪。对公罪处罚较轻,对私罪处罚较重。如《断狱律》规定"诸监临之官因公事,自以杖捶人致死及迫人致死者,各从过失杀人法;若以大杖及手足殴击,折伤以上,减斗杀伤罪二等。"又规定"诸决罚不如法,……以故致死者,徒一年。"这些因公致死人命的罪责,都远比因私故杀、斗杀、斗伤之罪责要轻。《唐律•名例律》还规定:"五品以上官,私罪当徒二年,公罪当徒三年;九品以上官,私罪当徒一年,公罪当徒二年。"何为私罪公罪?《疏议》说:"公罪谓缘公事致罪而无私曲者。私罪谓不缘公事私自犯者。虽缘公事,意涉阿曲,亦同私罪。"就是说,以官当罪,公罪可以多当,私罪只能少当。此外,《狱官令》规定,官员犯(私罪)徒罪以上,枷禁;但(犯)"公罪徒以上散禁,不脱巾带"。对犯公罪者的待遇高于犯私罪者,此乃轻公罪而重私罪之意。
(十一)从严治吏、整肃官纪
  《唐律》在保护官僚贵族特权的同时,特别注意从严治吏、整肃官纪。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1)重惩官吏犯赃:窃盗(监守盗):监临主守自盗及盗所监临财物者,加凡盗二等,三十疋绞。(一般人窃盗一尺笞五十,五十疋加役流。)受财枉法:一尺杖一百,一疋加一等,十五疋绞。受财不枉法:一尺杖九十,二疋加一等,三十疋加役流。受所监临:一尺笞四十,一疋加一等,八疋徒一年;五十疋流二千里。坐赃:贷(借)所监临财物者,坐赃论。百日不还,以受所监临财物论。强者,加二等。若买卖有剩利者,计利,以乞取监临财物论。强市者,笞五十;有剩利者,计利准枉法论。(2)州县官不得与百姓通婚:"诸州县官人,在任之日,不得共部下百姓交婚。违者,虽会赦,仍离之。其州上佐以上,及县官于所统属官亦同。其定婚在前任官居后,及三辅内官门阀相当情愿者,并不在禁限。""诸监临之官,娶所监临女为妾者,杖一百;若为亲属娶者,亦如之。其在官非监临者,减一等,女家不坐。"(3)严惩"性贿赂":"诸监临之官,……枉法娶人妻女者,以奸论加二等。为亲属娶者亦同。行求者,各减二等。各离之。"这里特别注意打击以"妻女"为利益"行求"之人,即今之所谓"性贿赂"。《疏议》曰:"有事之人,或妻若妾,而求监临官司曲法判事,娶其妻妾及女者,以奸论加二等。其娶者有亲属应加罪者,各依本法,仍加监临奸罪二等。为亲属娶者亦同,皆同自娶之坐。行求者各减二等,(谓)其以妻妾及女行求,嫁与监临官,得罪减监临二等。亲属知行求枉法,而娶人妻妾及女者,自依本法为从坐。"(4)禁止自导歌功颂德:《唐律》规定:"诸在官长吏,实无政迹,辄立碑者,徒一年;若遣人妄称己善,申请于上者,杖一百。有赃重者,坐赃论。虽有政迹,而自遣者,亦同。"
(十二)"华夷有别"
  《唐律》还贯彻了儒家的"华夷有别"主张,对四方少数民族、蕃夷属国不强求适用儒家化的唐律,允许他们自依本地本族风俗和习惯法处理事务,还进而允许在"中国"(儒家文化开化区域)对于夷人自己的事务适用其自己民族的习惯法。《唐律•名例律》:"诸化外人,同类自相犯者,各依本俗法;异类相犯者,以法律论。"《疏议》说:"化外人,谓蕃夷之国,别立君长,各有风俗,制法不同。其有同类自相犯者,须问本国之制,依其俗法断之。异类相犯者,若高丽之与百济相犯之类,皆以国家法律论定刑名。"这里区分"同类相犯"、"异类相犯"两种情形,同类即同一个少数民族藩属国的人民,异类即不同的民族藩属国民。前者依"本俗法"即该藩属国自己的法律,后者"以法律论"即以大唐的法律。前者体现了中国文化的恢弘大度,不强加于别的民族。这一制度,在特别强调刑法排他适用和刑事司法排他管辖权的现代各国都难以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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